學術不道德

最近有許多學術研究的不道德新聞，例如陳氏兄弟與前教育部長的胡亂掛名以及審稿造假啦、小保方晴子的假實驗啦、更久以前還有主張「接受預防接種會誘發自閉症」的假分析之類的。以前的我會覺得這種事情不可思議：誠實有這麼困難嗎？做不出來就修正實驗而不是修正數據啊、對這篇文章只有一點點貢獻的話就放在acknowledgement（台灣翻成什麼？）而不是放在作者群啊，這些有什麼困難的？

直到去年親身經歷了一件事情才讓我體會到造假有多麽吸引人。

左邊：「我是汽車大盜，你咧？」 右邊：「我是文抄公。」

（圖片來自這邊）

最近我有一篇即將刊登在SSCI期刊的文章（Community College Review，總共四位作者我列第二位），之前都沒有什麼問題，但是在第一次審核拿到「修改／再投稿」的結果時才發現問題。

簡單說，就是數據在準備的時候出錯了：我要把好幾個數據庫統整起來，所以是統整的步驟出了錯，數據沒有對好（例如小明跟小華的數據在數據庫A, B, C裡面都有，現在要把ABC整合在一起，結果我把小明的數據跟小華的數據搞混了）。

整個統計分析都是我負責的，從數據整理到最後的結果...

所以要說「犯意」的話應該是沒有，也不是「假的」數據因為數據都是真的只是張冠李戴，但是從結果來看的話就是個錯的結果。而且事後修正以後證明：假如我沒有出錯的話，結果會更漂亮（超尷尬）。

會發現這個疏漏也完全出於意外。其中一位審稿者對我們的結果感到很有興趣，請我們補充一點點資料，我就去那個整合好的數據庫跑一些分析出來，可是分析的結果跟常理完全相違背！我的數據告訴我：念自然組的女生比男生多很多很多又很多... 這大錯特錯啊！應該是男生比女生多很多很多又很多，怎麼會這樣...

圖片來自這裡

這真的太可怕了，我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把我所有的分析流程叫出來看，才發現是一開始整理數據的時候就錯了，之後的分析則是沒有錯誤。

然後就出現天人交戰了：只要我不講，沒有人會知道，我依舊可以報告正確的男女比例上去，審稿者一定會很滿意的，但是學生性別是整個統計模型中的其中一個變項，這個錯了代表我的統計數據是錯的，要改的話就要全篇改。而且如果結果改變太多，那麼整篇paper就要重寫、一切就要重來...

這真的是太可怕了啊...天使跟魔鬼就出現了。天使說：

誠實才是上策喔！

人生第一篇paper就這樣子亂來，以後怎麼辦啊？

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啊！

你爸媽知道你在期刊上面睜眼說瞎話嗎？

魔鬼也不甘示弱：

反正沒有人知道，你又不是故意的，會怎樣嗎？

你都幾歲了博班念多久了都還沒有發表，這樣子拖下去你回臺灣撿角算了！

現在沒人知道，以後也沒人知道的啦！

審查人只是想知道其中一件事情，就告訴他就好，其他的東西都不要動啦～ 

下次再小心就好啦！不會怎樣的啦～

我整整猶豫了三天，真的是寢食難安的72小時啊... 害我吃不好睡不著坐不住。

圖片來自這邊

最後天使贏了... 我寫信給老師承認這件事情，我們緊急開了會討論該怎麼辦，最後是一切重來，好險結果更漂亮了。我們也在回覆給主編與匿名審稿人的信中講了這件事情。最後滿順利的文章被接受了...

事後想起除了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以及事件完美落幕之外，對我來說也是很寶貴的一堂課，而且是在學生時代、還可以犯錯的時候學到這個教訓。

承認錯誤真的很難，尤其是在我這種狀況下：沒有人知道、有個正向的結果在等我，而且我非常需要發表的時候。我也以為我的道德操守有我之前所想的那麼高，不過，真的夠高的話我應該在發現問題的當下就寫信跟老師說了，不會有惡魔的存在，也沒有那72小時的掙扎。

其實還滿丟臉的。

所以當我看到類似的新聞時，除了對於造假、不誠實的唾棄之外，其實我也多了一份同理甚至有點同情，因為有很多因素會讓人走上險路。我想不會有人想到要造假就好開心、做研究就是為了要造假等心態，大多數時候自己都知道造假是個下下下策吧！但是真的會出現沒辦法了、只能鋌而走險的情況，這時候惡魔的聲音就很大了。

所以最重要的還是凡事要小心，不要出錯的話就沒有後續那些糾結了。我也很幸運，老師沒有特別責備我，也是勉勵我以後萬事小心、檢查再檢查，文章登出來以前怎樣出錯都還可以補救，所以真的出事情了還是要誠實。更重要的是心裡就沒有那些大石頭讓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，這種道德上的譴責真的是很難排解啊...